有聽過灰姑娘的故事嗎？如果有，或許你就不會介意我將她的故事情節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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套用在印地安人隊的明星三壘手Jose Ramirez身上。去年夏天，我曾在本站寫過一篇專文介紹Ramirez(以及他的另一名巨星隊友Francisco Lindor) — 縱使臺灣沒有多少球迷關注印地安人 — 詳述他從醜小鴨變天鵝的職棒歷程。5呎9吋165磅、不起眼的矮壯身材；進攻端只能靠良好的擊球技巧撐場，沒有任何力量或長打威脅性可言；防守端可以當個工具人、速度不錯但也不頂尖。整體而言……實在沒什麼天花板。和登上大聯盟前就名滿全美的Lindor不同，JoRam在球探眼中就只是個路人。 雖然他依舊憑著不錯的守備、跑壘以及高擊球率的特性，在2013年掙得一張MLB門票，但Ramirez職涯前三年的成績相當符合球探的評估：被三振率僅有12%，不過純長打率也只有0.106、出賽180場只敲初8轟。打擊三圍0.239/0.298/0.346、進攻產能78wRC+都很普通。跑壘和防守端的正面貢獻，讓JoRam還是在這635打席交出1.7WAR(貢獻勝場數)的價值，但長期來看，這樣的打擊產值想站穩大聯盟先發顯然不容易。不過，如果你對灰姑娘的故事夠熟悉，應該可以預期情況接下來會如何發展。
前三季加總只有8轟44打點20盜的Ramirez，2016年上升到11轟76打點22盜、2017年29轟83打點17盜、2018年39轟105打點34盜……過去六年依序排列，逐季的全壘打數分別是0、2、6、11、29、39。生涯前三年78wRC+的進攻數據，2016年竄升到119、近兩季更直接暴漲到146。如此劇烈的進化並非空穴來風 — 首先，他的滾飛比每季都在下修，從2014年的1.67、到上一季只剩0.73；強勁擊球率也年年攀升，職涯前四季不曾超越27%，過去兩年卻上升到34%及36.1%。另外，拉打率在過去三季也逐步提升，從39%、46.3%一直到50%。 如去年八月中的文章所提，大幅提高拉擊強勁飛球的比例，讓Ramirez從昔日的鳥槍工具人，一夕間變成長打製造機 — 過去五季，他的純長打率逐年攀升，分別是0.084、0.121、0.150、0.265、0.282。2016年打下4.7WAR之後，接下來兩季更是變本加厲，依序刷出6.5、8WAR的MVP級績效 — 近兩年，全美職只有Mike Trout、Mookie Betts貢獻的WAR值高於JoRam。更重要的是，他今年才26歲、理應正值生涯巔峰；而且即便長打暴增，過去四年的被三振率仍一直保持在10%～12%之間，新秀時期就相當出色的擊球能力依舊良好。 如果想錦上添花，更得講一下JoRam去年更上一層樓的選球表現 — 上季21.5%壞球追打率，相較於生涯平均降低近5%。保送率從前面三年的7%～9%，暴增到去年的15.2%，還比11.5%的被三振率高出一截。我們幾乎無法在Ramirez的成績單上，找到太多致命弱點、或不看好他的理由。近三年合計高於聯盟均值20.6分的跑壘貢獻，高居聯盟前五、過去兩季0.273純長打率排第七、保送三振比1.06排第二；更別提他二壘、三壘都能守，且守備數據也都還算可圈可點。不容易吃三振、選球優秀、長打大突破、能跑壘能守中線、又年僅26歲，有什麼理由看衰他？
但也正因為過去兩季實在太出色 — 沒人會否定一位wRC+連兩年高達146的打者的實力 — Ramirez本季至今的悽慘表現，才會這麼讓人摸不著頭緒。賽季已經進行快兩個月，大多數違背常理的數據都已逐漸回歸正常值，例如首月wRC+只有112的Kris Bryant，現在回到了150wRC+；或是開季一度美東墊底的衛冕軍紅襪隊，現在也有25勝22敗。Ramirez是極少數的例外 — 不只成績還是很差，且絲毫未見起色：0.189/0.289/0.296、57wRC+、-0.2WAR，你可能很難想像，這是一位去年有望問鼎MVP的26歲打者，本季前45場比賽的打擊成績。 如同灰姑娘的魔法過12點便會自動消失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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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amirez連續打出三個大放異彩的球季後，卻在今年這200打席間突然一無所有，彷彿靈魂被抽換、再也變不出驚奇。更糟的是，若以現在的角度往回看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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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發現Ramirez大崩壞的起點，似乎並非從今年才開始 — 事實上，JoRam自去年夏天尾聲就很不對勁了。上個賽季截至8/17號，他前527個打席就狂敲37轟、OPS高達1.054、wRC+來到極盛的175，純長打率更是駭人的0.337、保送三振比也是超水準的1.40。若從2017年起算，到去年8/17號前他也累積了1172打席66轟、159wRC+、純長打率接近三成、保送多於三振的好成績。 然而，從去年8/18號直到今天，這段期間他在365打席只敲出8轟、純長打率0.107幾乎回到生涯初期水準、打擊三圍剩下0.179/0.296/0.286、進攻產值57wRC+，而且還沒算進去年季後賽11支0的表現。沒錯，365打席還算不上巨大的樣本數，但在正常狀態下，一位球星等級的打者在將近400個打席中，交出OPS連0.6都不到的績效，機率就算不等於零也應該微乎其微。相較於去年8/18號之前的一季半，JoRam的wRC+下跌了將近100、純長打率剩不到三分之一、平均每600打席的開轟數也從33.8變成13.5。情況似乎越來越不對勁。
球季開打前，進階數據網站FanGraphs的預測系統，預估Ramirez今年能打出0.9OPS、6.3WAR的貢獻，雖然稍遜於過去兩季但還是很出色。建立在包括他在內的一票球星上，預測系統也認為印地安人今年能輕鬆打進季後賽、完成分區四連霸。但現在，Corey Kluber及Mike Clevinger受傷、Lindor的狀態也不在巔峰、外野戰力比想像中得更殘破，再加上Ramirez甚至打得比板凳球員還差，此刻印地安人的戰績反倒已落後雙城5.5場。 然而，與其他老化、受傷所以表現受影響的球員不同，JoRam根本不老也沒受傷……所以，他到底怎麼了？我們先從下面這張表，檢視Ramirez的狀態突然大崩跌的現況 — 這是過去四年所有連續30場出賽期間，他的wRC+(藍線)、純長打率(紅線)漲跌變化：
兩條線在去年夏天前都一直保持高峰，卻也同時在八月中之後大崩盤、且從此困在谷底爬不出來。他近期的wRC+，已經下探至開竅之後幾乎從未見過的低點；純長打率也從穩定維持在兩成以上，現在變成一成保衛戰。怎麼會慘成這樣？實在讓人困惑。讓我們試著抽絲剝繭的檢視 — 首先從選球相關的數據下手： 球季 壞球追打率 攻擊好球率 保送率 生涯前三年 28.5% 57.8% 9.0% 2016 28.6% 59.6% 7.1% 2017 27.6% 60.8% 8.1% 2018 21.5% 58.0% 15.2% 2019 25.7% 61.8% 11.3% 他生涯逐年(這裡暫時將前三季合併成一年看待)壞球追打率、攻擊好球率之間的差距，分別是29.3%、31%、33.2%、36.5%、36.1%，本季顯然不會比較差。這也反映在JoRam的被保送率 — 雖然比不上去年的15%，但本季的11.3%還是很不錯。只不過，雖然選球看起來沒什麼大問題，Ramirez的擊球準度倒是有衰退跡象：過去四年，他揮棒後擊中球的機率都高於87.4%，這季掉到84.1%；擊中好球的機率也從穩定高於91.5%，今年只剩89.6%。整體揮空率也高一些，職涯平均5.1%、本季6.7%。 所以他的被三振率不意外地上升了 — 近四年從未高於11.5%的三振率，本季上升到14.9%。但雖然這可以多少證明JoRam今年的狀態確實沒這麼好，卻也不是差勁的數據。他這季的三振率依舊低於聯盟平均34%，只比過去四年(45%～50%)稍遜一些。而且，在職涯第二高的保送率掩護下，即使Ramirez今年的保送三振比(0.76)遠遜於上一季(1.33)，但其實跟2016、2017年(0.71和0.75)的成績差不多。跟MLB平均(0.39)相比，這還是他的優勢所在。
所以Ramirez的低潮只剩一個主因：擊球結果糟糕透頂。過去三季，JoRam將球打進場內(包括全壘打)之後，逐年的進攻產能分別是0.367、0.42、0.395wOBA，但今年只剩下……0.248wOBA。除了純長打率0.107是近五年最低，BABIP只剩0.204(場內擊球形成安打率)也遠遠低於生涯均值(0.286)。問題究竟出在哪？我們先從擊球類型看起。參照FanGraphs網站分成三種擊球類型的數據 — 滾地球(藍線)、平飛球(紅線)、飛球率(黃線) — 他這季似乎也只是延續近年提升飛球率的趨勢而已：
他的平飛球率 — 打者可以獲得最多產能的擊球類型 — 幾乎不變，而滾地球減少、飛球增多則是延續過去三年的趨勢。如果說Ramirez過去兩三季，就是靠著拉抬擊球仰角取得更大的成就，我們從這張圖就暫且無法得出他本季大衰退的原因。那會是擊球方向的問題嗎？以下這張圖是他逐年拉打(藍色)、往中間打(紅線)、推打(黃色)的比例變化：
我們似乎能發現一點線索。相較於過去兩季，Ramirez的拉打率稍微下修、推打率提高。若只看飛球和平飛球(JoRam現在很倚重的擊球類型)，他過去兩年的拉打率分別是38.8%、42.4%，這季剩34.4%；推打率則從27.1%、25.7%，上升至30.2%。誠然，這看起來都只是百分之幾的差距，但考量Ramirez生涯拉打飛球或平飛球時wRC+高達367、推打的時候只剩47，拉打對他而言還是多多益善。只不過，就算拉推打的比例不夠理想，他的飛球(包括平飛)產能的退化速度仍然太浮誇了一些：過去三年擊出飛球或平飛後的wRC+分別是180、249、213，本季只剩……53！ 還有哪些問題呢？由於Ramirez本季、職涯的滾地球產值都是33wRC+，因此以下只專注於討論他的平飛球和飛球產能。先從平飛球開始 — 下面這張表，將列出幾項由擊球追蹤系統Statcast提供的數據，包括Ramirez近四年擊出平飛球後，擊球均速、仰角、拉打率、推打率、wOBA值、以及按照擊球速度及仰角估算出的「預期wOBA值(xwOBA)」： 年份 擊球均速 平均仰角 拉打率 推打率 wOBA xwOBA 2016 91.4英哩 17.1度 39.1% 25.2% 0.692 0.622 2017 93.8英哩 17.1度 50.4% 17.1% 0.738 0.648 2018 93.2英哩 15.9度 57.7% 14.4% 0.613 0.611 2019 93.3英哩 18.4度 48.3% 24.1% 0.373 0.564 Ramirez本季的平飛球品質略為衰退：過去三年介於0.61～0.65之間的xwOBA，這季只剩0.564。也許是擊球初速、或仰角穩定度不佳？畢竟我們只能查到平均值，無法詳見每顆擊球個別的初速仰角，所以造成下滑的原因無法很確定。只不過，他今年的平飛球xwOBA值，還是比實際的wOBA高出將近兩成，將一部分的結論導向了「運氣很差」這個理由。
照理來說，平飛球是最難靠著佈陣、或特殊手段擋下來的擊球，仰角範圍或擊球形式也不像飛球這麼多元，所以長期來看，預期成績理應不會和實際表現差太多。更何況，印地安人主場相對有利於打者、Ramirez也是個精明的跑者，就算兩者真的有差異，wOBA高於xwOBA的情況還比較可能出現(像生涯前兩年那樣)。所以依照目前的情況判斷，結論應該比較趨近於：JoRam本季的平飛球品質確實下滑，但運氣也糟糕透頂。接著讓我們改看飛球的部分： 年份 擊球均速 平均仰角 拉打率 推打率 wOBA xwOBA 2016 88.6英哩 37.5度 21.9% 42.6% 0.168 0.230 2017 89.7英哩 37.0度 32.5% 32.5% 0.479 0.379 2018 91.7英哩 35.8度 35.5% 30.7% 0.579 0.431 2019 92.2英哩 39.1度 28.4% 32.8% 0.270 0.397 拉打率及推打率對飛球的重要性就更高了 — Ramirez這四年拉打飛球的xwOBA高達0.576、若往其他方向打就只剩0.257(平飛球只有一成左右的差距)。所以，本季他的飛球拉打率比去年降低近7%，可能就是即便擊球均速略微上升、xwOBA卻下滑的理由之一。所幸他今年的飛球品質，看起來還是不比2016年、甚至2017年的差 — 因為光是擊球均速就有2～4英哩的升級。 但最重要的數據是，過去兩季Ramirez的飛球wOBA值，比xwOBA高出超過一成；今年卻反倒變成wOBA比xwOBA低了超過一成，直接造成帳面成績上的巨大差距。而真相或許只是過去幾年球運太好了點、今年則是太差了些？總的來說，JoRam去年的狀態就是特別好、是個標準生涯年：飛球品質生涯最佳、平飛球品質保持過往水準、選球眼更加犀利、而且運氣也不賴。至於2017年的Ramirez同樣是運氣夠好、且平飛球的品質比現在穩定、至於保送三振比和飛球品質則是跟本季差不多。 而今年的JoRam，可能就是近四季狀態相對最差的一年：除了運氣變得很爛，平飛球品質也是近年最差、飛球品質則退回2017年的水準。至於2016年版本、尚未完全轉型的Ramirez？當時的他是另一種型態的打者： 年份 滾地球率 飛球率 平飛球率 內野飛球率 2016 41.5% 20.1% 31.7% 6.7% 2017 40.3% 24.4% 27.6% 7.7% 2018 33.9% 31.2% 23.4% 11.5% 2019 32.9% 27.0% 26.2% 14.2% 如果參考Statcast將內野飛球從「飛球」之中隔離出來的數據，我們就能發現，即便2016年的Ramirez是擊球力量最弱、推打率最高、飛球品質最差的版本，但當時他更擅於製造穩定的短程擊球 — 平飛球率近四年最高、內野飛球率更是比本季低了超過兩倍。而雖然他當年的整體xwOBA值(0.335)和今年(0.331)其實差沒多少，但也許大量、穩定的短程擊球，更容易讓跑壘意識極佳的Ramirez打出超出預期的成績，也或許只是那年運氣比較好。
結論就是，Ramirez這陣子的大低潮，可能的原因不只一個。他的運氣看起來是真的很糟 — 今年將球打進場內後的wOBA值，相較於Statcast的預期wOBA值低了0.085，全聯盟299位打者中，只有12人的負差距比他更大。但JoRam自己的狀態，確實也不如過去兩年 — 平飛球品質衰退、飛球品質也略遜於上季，至於拉打率、揮空率的衰退雖然不算顯著，但也都不是正面消息。此外，如上表所顯示，Ramirez本季的內野飛球率比過去兩年都還要高；這代表他必須敲出更多飛球及平飛球、或者更好的飛球/平飛球品質來彌補……但他也都沒有做到。 所以，現在的Ramirez頂多只是2016年的力量加強版、但犧牲了穩定的短程擊球(平飛球變少、內野飛球變多)做為交換。稍微正面一點的消息是，他在2016年依然有119wRC+的成績，說明目前wRC+連60都不到的可悲數據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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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應具備不小的反彈空間。事實上，雖然很難想像，但Ramirez今年的整體xwOBA值還是有0.331的水準、甚至略優於聯盟均值的0.318！因此，帳面數據應該不至於繼續這麼難看。而如果JoRam未來的進攻績效，真的能隨著壞運離去、至少反彈回平均值附近，考量他還有優異的跑壘及正面的防守價值，他仍會是一名好球員。 但無論是何種原因，導致Ramirez再也無法保持高拉打率、高擊球率的特性，或交出過去兩年那樣更具水準的飛球、平飛球品質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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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之如果未來還是無法調整回去，他夠格挑戰MVP的日子恐怕已經結束。內野飛球率節節攀升、擊球仰角或初速比以前更不穩定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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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這些問題仍無法獲得修正，JoRam就不再是灰姑娘了。也許，他之後還是有能耐繼續交出很堪用的打擊貢獻，但球星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— 考量他現在也才26歲、且過去兩年曾登上鮮少人能企及的高度，評價竟然會在這麼短的期間內，出現如此巨大的跌幅，實在讓人相當驚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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